韓克和他的鄉村劇團,經歷過N次不可能,又創造了N+1次可能。
在濟南市鋼城區蟠龍梆子劇團面臨解散之時,韓克和一眾養牛的、養羊的、開拖拉機的農民白手起家,“救活”蟠龍梆子。
帶著對這個農民鄉村劇團的好奇,齊魯晚報·齊魯壹點記者蹲點蟠龍梆子劇團,解碼劇團的“出圈”之路。
20歲小伙辭職回村
當鄉村劇團團長
采訪當天,記者正趕上蟠龍梆子劇團一次特別的演出。韓克穿著一件白褂子,腳上蹬著一雙布鞋,對演出的孩子們反復叮囑。當10歲的小侯扮上妝,戴上白胡子,登臺唱起戲時,韓克似乎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。
1987年,韓克出生于濟南市鋼城區辛莊鎮下陳村,這里是蟠龍梆子傳唱的土壤。每逢年節,劇團下鄉演出時,他就去看戲,然后鉆到劇團里學著拉弦子。在這個農民劇團里,流傳著“定定弦學三年”的說法,因為拉弦的人不識譜,全靠口口相傳。
2002年,韓克開始跟著老團長學唱戲。劇團缺演員,尤其是女演員,韓克個子矮,于是唱戲之路便從女角開始了。他回憶起來,學戲似乎也是“土”辦法。
2004年,老團長的岳父生病,沒有時間組織演出,就讓劇團最年輕的韓克當代理團長?!罢f是代理團長,其實主要是跑腿,當時沒有電話,要挨家挨戶去叫人?!?/p>
劇團要生存,錢是擺在面前最要緊的現實難題。困難的時候,村里老人賣蔥賣蒜,捐錢給劇團。還有演員拿出賣豬的1600元錢,幫劇團渡過難關。
2007年,劇團只剩下11個人,收入沒有保障,劇團瀕臨散伙。當時韓克在外地打工,逢年過節回村組織演出,但難以為繼。老演員傷心落淚,“你要是不干了,這個團就真沒有希望了?!彼剂吭偃?韓克放不下,決定辭職回村,接下劇團。
對于韓克的決定,母親是第一個反對者。父親去世早,母親希望韓克有體面的工作,而韓克回來意味著投入一個希望渺茫的行業。要想讓劇團活下去,在所有人看來,這都不可能。
養牛的、養羊的農民
陸續成了“角兒”
其實,韓克作出這個決定并非一時沖動。他知道,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吸收新人,如何創造收入,如何讓劇團活下去。
2007年,韓克決定舉辦第一屆農民歌手大賽,以此吸引年輕人加入劇團。辦活動,錢是最大的難題。他認為,必須打造一種模式,否則很難長久維持下去。韓克想到了拉贊助。由于劇團知名度不高,他年紀又輕,沒人愿意信任他,跑了一個月才拉到5000元贊助。
第一屆農民歌手大賽舉辦時,附近有百十號村民參與其中。開小賣部的李鳳芹擠上舞臺,獲得優秀獎。從那以后,她進入劇團,一直到現在仍在演出。農民歌手大賽的成功給了韓克很大的信心?!耙环矫?我們探索了一種新模式,以冠名的形式解決活動資金需求。另一方面,吸引了很多年輕人參與?!?/p>
后來,養牛的、養羊的、種地的農民陸續走進這個鄉村劇團。
劉二寶今年40歲,是開拖拉機的一把好手。2009年,他加入劇團。剛開始他在劇團干力氣活,搭建舞臺、調音響,后來在幕后跟著臺上的演員學唱戲。即便農忙的時候,遇到劇團突然要演出,他也會放下拖拉機趕過去,“救戲如救火”。有時外出演出,二十個人一盆菜。劉二寶說:“難得干不下去的時候,就想改革創新,探索一條適合我們這伙農民走的路?!?/p>
吸納年輕人之后,拍戲曲影視劇是韓克要走的第二步。他做過市場調查,很多影視劇都以光盤的形式出現在農村大集上,所以他想把蟠龍梆子變成影視劇,走向市場。當時,韓克身邊的聲音不斷?!耙粠娃r民,又得導又得演又得拍,還得剪輯,還想形成作品,走向市場。這完全是天方夜譚,絕對不可能?!?/p>
一群農民自編自導
自演戲曲影視劇
要拍戲曲影視劇,在技術方面,韓克并不發愁?!拔疫^去干測繪工作,能熟練操作電腦,所以我覺得剪輯調色都可以完成?!?/p>
為了解決配樂問題,韓克想嘗試電子音樂。面對全英文的教程,他邊查邊學。片子拍完,韓克到音像店打廣告,去大集賣光盤。他告訴老鄉,這是一群農民自編自導自演的影視劇,但沒人愿意相信他。于是,韓克開著車,拉著電視機,在大集上放映。最終,第一部戲曲影視劇取得的反響不錯,劇團收入5萬元。
在這個過程中,一群農民逐漸成長為演員。韓克說:“很多人排練的時候表現很好,但面對鏡頭就打怵,說話都變味兒了。所以我就讓他們適應,適應到忘掉鏡頭的程度?!?/p>
韓克說,有時發了劇本,演員們背過臺詞之后反而會生硬。后來,他干脆只寫故事梗概,讓大家理解劇情,理解角色,創造臺詞。
第一次演戲的時候,劉二寶一句臺詞拍了一下午。后來,他學著去模仿,去領會。劇團拍攝電視連續劇《二妮的山村夢》時,劉二寶當上了主角。這部劇總共17集,拍了11個月。劉二寶讀書少,有的字不認識,所以在片場時,常??吹剿麕е氯A字典逐字查詢。演戲演上癮了,2019年,劉二寶干脆關了自己的婚慶店,成了劇團全職演員?!爸灰菬釔?一切皆有可能?!?/p>
隨著影響力的提升,劇團信心在增加,演出機會在增加,收入也在增加,有時一年能演出600多場。與此同時,壓力也在增加。韓克開始卷入輿論風波?!昂芏嗳苏f我們是跳梁小丑,難登大雅之堂,要想走上大舞臺,不可能?!?/p>
制作30部“龍標”電影
踏上國際舞臺
韓克說:“我想讓大家知道,農民一樣可以有追求,一樣可以有夢想,一樣可以干大事?!?/p>
劇團面臨轉型的情況下,2017年,這群農民開始研究微電影的拍攝制作,后來又嘗試拍攝戲曲大電影。
今年28歲的李嶸偉,家里養著4頭牛,平時在工廠上班,有空就跑到劇團演出。他從跑龍套變成主角,有時還會演一些丑角?!吧习嗍巧?演戲是夢想?!本瓦@樣,一群農民走上電影之路?,F在劇團全職演員有十幾人,參演過的老鄉有上萬人。過去,劇團拍戲,會有一群人圍觀?,F在拍戲,在村里已經不是稀罕事兒。放羊的老人遇到劇團拍戲,會先把羊趕過去,怕鏡頭穿幫。
其實,戲曲電影的劇本創作難度大,排練難度大,拍攝周期長,收入還少。韓克坦言,“戲曲電影屬于冷門,市場有限,但是還要堅持,因為熱愛?!?/p>
到現在為止,劇團已經拍攝制作完成30部國家電影局公映許可的(龍標)電影。這個鄉村劇團,獲得多次國內獎項,戲曲電影《崖上人》甚至走出國門,獲得國際大獎。韓克說:“我們挺直了腰桿,沒有人能小看這幫沒學過電影的農民?!?/p>
目前,劇團正在打造兩創性標桿作品,并探索山東梆子、呂劇戲曲電影的生產。下一步,還將繼續創作,真正走向全國,唱響世界。
對于未來,韓克覺得鄉村劇團還有更多可能。